陈暄|“设计师应该把自己的角色放得轻一点”
陈暄的采访,出乎意料地以星座的话题开始。她自认是“苦命”的金牛,所以将努力视为人生的一部分。她自在、洒脱,享受每次对话中被重新定义的过程。“明星御用设计师”的头衔并没有影响她对空间本质的关注,在她看来,音乐是“一维”的艺术,需要百分之两百的天分,美术是“二维”的艺术,需要百分之九十的天分,建筑是“三维”的艺术,除了天分,更需要后天的努力。学生期间组建乐队的经历,更令她意识到,音乐与建筑都是一个在形成“共鸣”的过程。正是设计师与使用者之间的共鸣,让空间本身焕发出迷人的特质与光芒,这或许才是设计的真正意义所在。
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博士,十上建筑创始人。曾为成龙、冯小刚、杨澜、梅婷、罗振宇、隋建国、姜杰等设计空间。作为她最具代表性的家具设计之一系列“本能”,曾展出于中华世纪坛艺术馆并被馆藏,也被成都双年展永久收藏。设计作品为海内外业界人士所喜爱及收藏,与意大利著名奢侈品牌VG.newtrend合作的家具设计系列亮相于2018年的Salone del Mobile 米兰设计周。
从您个人的经历来看,是一个时刻保持“好奇心”的设计师,这是您在做设计过程中的一种“灵感”获取的方式吗?
陈暄:我觉得好奇心是灵感的驱动力,好奇心就是让你随地随地去汲取灵感,我觉得所有的灵感来源都是基于这个原因。我对各种领域,对各种人,对各种问题,甚至对路边的大爷,晒太阳的时候在想什么,都比较好奇。我觉得这很重要,会输入一些对生活的理解,一些看问题的角度,这会是设计背后最强大的一个原动力,是一个储存的能量。我甚至会去非洲,看为什么动物这样迁徙,水在哪里,这会很有趣。创作的场景对我来说会是随机的,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产生,所以我会随身携带本子和笔来做记录,对我来说,创作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的。
陈暄设计作品
图片由受访者提供
您是怎样将生活中的“好奇心”应用在设计工作中?
陈暄:我曾经做了一个家具系列,叫做“本能”,所有的动物腿在桌面以下,当时在做这个作品的时候,我想探讨人的本能是什么,人最本能最基础的情绪是什么,是喜悦还是紧张,是对峙还是怎样。所以那个时候,反而是用了动物的肢体,而不是它的表情或者是眼神,来作为我传达情感的基础。之后我就去了非洲,看动物大迁徙,去观察这些动物的社会属性,和它们一些肢体的表达,这是一个逆向的过程。
陈暄设计作品《本能》
图片由受访者提供
另外更正向的就是,在旅行的过程中,我会观察一些少数民族,地域性的一些色彩,一些符号,会植入到我的一些设计中去。更多的还有就是空间的生活方式,这是更加隐形的。最简单的例子,就是深入了解“圆桌”与“方桌”的空间使用之后,在中国的家庭中,我都会建议他们选用圆桌,但因为现在的流行趋势,大家会提出圆桌不够时尚不够好看,他们会(宁愿)减少功能上使用的便利性,而去迁就视觉。这时候,我会跟他们说“不,因为圆桌也能做得好看”。所以我会将很多生活上的观察,融入到我的设计中,做到一个更强的功能和视觉上的支持。
陈暄设计作品
图片由受访者提供
您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加入过乐队,这段音乐创作的经历,对您现在的设计创作有什么影响吗?
陈暄:我觉得组乐队是我在人生中寻找自己的过程,乐队从组建到自己想要成为超级明星,到乐队解散,其实我会觉得自己在音乐上没有天分,这对我来说可能会是一个残酷的、血淋淋的成长的过程。我在那个时候,没有人生的历练,我传达的歌曲其实都是苍白的,我在歇斯底里地嘶吼,却不能够打动别人,因为我没有亲身的经历和感受,所以我们在发片录到第三首的过程中,乐队就解散了。虽然我的年纪不小了,但是我的人生阅历中没有受过什么打击,成长都很顺利,可能很少人会喜欢听“甜蜜蜜”的歌。
不论是音乐,艺术还是空间,其实产生共鸣是最重要的,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建立共鸣的桥梁。所以在后面我的产品还有空间创作,我都清楚自己的角色是什么,我的角色就是要跟使用者产生一种“共鸣”,能够让使用者有感受,这是我当时在组乐队学到最深刻的部分。
陈暄设计作品
图片由受访者提供
在您过往的设计中能看到,您会接受业主通过他们的居住使用,来完成空间的最终形态,这是刻意为之吗?
陈暄:大多数设计师都会想要去做一个美轮美奂的空间,完美的、百分之百的空间,而我会做到百分之八十五,这可能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设计的原则和我个人的一个坚持,因为这个空间不是设计师的,是使用者的,设计师应该把自己的角色放得轻一点,设计师的角色应该是帮助使用者更好地发现他自己,而不是更多地去展示自己的设计技巧。
陈暄设计作品
图片由受访者提供
您最近成为了“社区美空间”的评委,比起为名人做设计,社区设计需要掌控的内容更加丰富多元,未来业主的不可控因素也会大大增加,当您开始选择接触这一设计方向,是否意味着您对自己职业生涯的一次转变性尝试呢?
陈暄:我觉得这会是一个必然,即使我在做一些大家认为比较亮眼的项目,最终的本源,其实还是会回到“社区”,回到人本身,对我来说,其实难度是非常大的。难度大的第一步核心在于,将自己消解掉,要把自己的标签和自己的存在感先消解,然后归零,然后去观察在这个社区里面的在地性,居住者真正的需求是什么,我觉得这个做减法的过程对设计师来说,是一件最难的过程。然后在这个基础上,还要去提炼,去梳理,哪一个核心,哪一个符号,是适合他们和符合他们的,当然也不乏有很多很多的案例,设计师很理想,说我要建立一个社区,一种“社群”的对话和一种沟通,在这个场域,在这个族群,在这种当下的时下,你能不能建立起来,这其实是一个问号。大家一直说人是一个沟通的动物,在这个当下和在这个时间,有可能一些人就是想自己呆着,我觉得我会放更多的空间给他们,不去强迫他们去接受一个设计师认为美好而不会去用的场景。
在您过往的采访中,曾数次提到您的母亲及女儿,对您成长及工作生涯中的影响,是否可以理解为“女性”独有的一种情感细腻的观察发现?
陈暄:不论你的职业跟性别,在遇到“母亲”跟“女儿”的时候,可能感受是一样的。我觉得第一个影响我的,还不是我的母亲,而是我的女儿,有了女儿之后,才能理解到我跟母亲的关系。“我女儿是让我长大的第一步,因为以前‘我’只是‘我’”,因为我会觉得我本质还是一个‘艺术家’,艺术家更关注自我的感受,有了女儿之后,才知道,你可以这么爱一个人。我的母亲,可以说算是一个温柔的‘虎妈’,非常温柔,但非常“强势”,所以我跟我母亲,一直都是一种需要有距离的平衡。这段时间,她的身体状况,使我和她之间的“物理关系”很近,也就是这样,才学会了怎么和她去相处,所以,其实我的“母亲”和“女儿”的确是让我成长特别重要的一部分。
这也会反映到我的工作上来,可以更多的站在别人的角度,或者说是更理解用户的需求到底是什么。因为我的工作一直也是在跟人打交道,我对业主的理解需要特别特别的深入,这样你的项目才会做得恰到好处,所以我更专注这个人的家庭背景,社会背景,还有TA的心理需求,我觉得TA的整个的成长过程都会影响到TA对事物的看法,对空间的需求,TA有表象的需求,也有理性的需求。
如果有一个关于“女性建筑师/设计师”的定义,您觉得其中必不可少的定义元素大概有哪些?
陈暄:我观察很多女性设计师后,会发现她们创作的空间中 “突破性”很强,打破常规的可能性很强,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原动力或者优势,女性设计师的爆发力会更强一点,毕竟,我们现在还是男性主导的一个行业,你会觉得在亚洲,在色彩的运用,一些形态的运用,相对来说,是比较保守和比较谨慎的。但如果女性设计师越来越多的话,这个窗口是会被打开的,会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出现。
我记得曾经参加过一家媒体组织的线下论坛活动,主题是“女强人”,但我一直认为自己不算是女强人,我也不要成为女强人,因为我就是个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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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redits
采访/撰文:Todd
摄影:梅国瑾